close

一名神父站在禮拜堂裡基督受難像前,手裡握著十字架,口中喃喃自語。
「What’s your unfulfilled wish of the deceased?」
室內空無一人,空蕩蕩的空間內卻響起一道溫柔的聲音。
「我不知道。 」

這個只聽到聲音,但是看不到形體的"朋友"已經跟著神父三天了,而且私毫沒有離開的跡象。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
「因為跟著你,讓我有種安心的感覺。」
「你信奉耶穌?」
「不,我沒有任何的宗教信仰。」
「那還真是奇妙。」

神父雖看不見對方,但是多多少少能感覺到對方的存在,模糊的抓住祂所在的位置。
寶藍的雙眸望著前方,焦距落在耶穌受難像的前頭。
他知道,對方正存在自己的面前。

「我們是何時碰上的?」
「在你到醫院替那位老先生禱告的時候。」
「你已經死了嗎?」
「我不知道。」
祂知道自己的名字,年紀,生日,住處。
但,只要是與生死扯上關係的事情一概不清楚,這其中包括了職業。

「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不記得了。」
語氣誠懇,不像是在說謊。

祂說自己叫做闋聲雲舵,如果沒記錯的話,父母已經雙亡,目前是一個人住在租的公寓裡。
「你對於生死之事,好像非常的抗拒,這是為什麼?」
「不清楚,或許是因為我的職業?」
「但是你卻想不起你的職業。」
「我會努力。」

神父思索了一會,朝著看不見的祂尋求同意。
「能去你的住處看看嗎?」
「可以,走吧。」

依著地址,還有隱隱約約能感覺到的祂的氣息,神父來到了闋聲雲舵所租的公寓。
「你的房東住在幾樓?」
「三樓。」

神父按了三樓住戶的門鈴,出來應門的是一位看起來很慈祥的老媽媽。
「有什麼事嗎?」
「我是住在五樓的闋聲雲舵的朋友,我知道他現在不在家,是他托我來幫他拿個東西。」
老媽媽看了看神父,清秀的長相,說話也相當的有禮貌和誠懇,不疑有他便拿著鑰匙領著他來到了五樓。

「沒想到那小孩也有朋友。」
「我們不是很常往來。」
「有空多來陪陪他吧,他是個好孩子。」
「我會的,謝謝你對他的關照。」
老媽媽替神父開了門,並將鑰匙交給他。
「要走的時候再拿來給我就行了。」
「知道了。」
神父目送著老媽媽下樓,直到聽到了三樓的關門聲才踏進闋聲雲舵的住處。

門一關上,便聽到了祂的聲音。
「神父也能說謊嗎?」
「之後再去懺悔。」

前頭的陽台除了鞋櫃沒有什麼特別的擺飾,要說唯一能算撐得上是裝飾的就是牆角的一個小盆栽,幾天沒有灌溉,葉子已經有點枯黃了。

神父走進廚房,拿了點水澆在那乾枯已久的土壤上。
「謝謝你。」
「舉手之勞。」

再次踏進屋內,神父環顧四周,看的出來這個屋主過著非常簡單的生活,連家具都是最傳統的樣式。
「你過得很節儉。」
「一個人住,沒什麼好奢華的。」
「有想起什麼嗎?」
「沒有。」

兩人持續移動到祂的房間。
乾淨的書桌,整齊的床鋪,收在兩側的窗簾,要不是擺在床頭上的相片,還真的看不出來有人每天在使用這裡。
「你的父母親?」
「嗯。」
相框裡的照片已經微微的泛黃,而裡頭的人是小時候的祂與其父母。
「你們看起來很幸福。」
「祂們都是很好的人,很棒的父母親,可惜走的早。」
「你沒有遇見他們?」
「沒有。」


打開衣櫃,裡頭掛了幾件上衣以及長褲,唯獨不見與工作相關的服裝。
「說不定你是在工作的時候出了事。」
「有可能。」
「還是想不起來嗎?」
「毫無頭緒。」
「慢慢來吧。」

神父離開房間,轉而走到後陽台,從那看過去,可以見到自己服務的教堂,以及他們兩人碰到的醫院。
「或許該到醫院看看。」
「那裏是生死交關的地方,我不太想回去。」
「你不願意就別去了,有的是方法。」
「如果我永遠都想不起來該怎麼辦?」
「那就只好讓你跟一輩子了。」
「呵。」
祂一笑,周圍的空氣跟著流動了起來,吹起了一陣微風。

走之前,神父又替盆栽澆了一次水,之後關上門,離開這個屋主不知道何時會回來,或者是永遠都不會回來的地方。
將鑰匙還給了老媽媽,兩人又回到的教堂。
神父見已經是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關了教堂的門,回到自己的住處。

祂並沒有無時無刻都跟著神父,更多的時候都是獨自的透過窗戶眺望著遠方。
雖然看不見樣子,但是神父可以很清楚的感覺到,祂正在這麼做。
或許是因為多天的相處,感情上有了連結。

「就這樣想不起來或許也好。」
「為什麼這麼說?」
「如果我注定要一輩子孤獨的活著,那這樣跟在你的身邊也不錯。」
「你不孤獨,一定還有人關心你,比如說你的房東。」
「那你呢?」
「當然。」
「有這句話就夠了。」

夜晚降臨,祂沒有隨著神父進房間,而是獨自待在窗邊。
看著皎潔的月光,思緒流轉卻還是想不起任何。
「呵,或許交個朋友就是我的遺願也說不定啊。」
對著自己說,他不在意,一點也不在意,要是在意怎麼會忘呢。

「神父,謝謝你。」


隔天早晨,神父醒來,走遍了屋內就是感覺不到祂的氣息。
「離開了嗎?」
這麼說著,內心有著一絲絲的落寞。
「闋聲雲舵,是生,願主保佑你往後都能過著自己嚮往的生活。是死,但願你能在天堂遇見你的父母。」
替著一個樣貌都不曉得人的禱告,但也許就是因為看不見,才更加珍惜。

神父翻開了早報,一個小版面上登著前幾天一名因為捨身救了跌倒在人行穿越道上的小女孩而身受重傷的警察今天終於清醒了的新聞。
「這才是該放在頭版的不是嗎?」
翻著報紙,神父感嘆這篇差點被遺忘的英勇事蹟。

吃了早餐,神父來到了自己服務的教堂,今天是禮拜的日子。
帶領著眾人禱告,傾聽信徒們的懺悔。
盡量不去看那掛在牆上的耶穌受難像,因為這會使自己想起那個曾經相處過的祂。
那個已經消失的祂。

禮拜的時間結束,當所有人都離開了,神父才又獨自的站在耶穌的像前。
此時他想的不是自己所信奉的神,而是那連長相都不知道的"朋友"。
腦海裡跑過一句句祂所說過的話。
『如果我永遠都想不起來該怎麼辦?』
『如果我注定要一輩子孤獨的活著,那這樣跟在你的身邊也不錯。』
『有這句話就夠了。』
『神父,謝謝你。』
閃過的最後一句話,神父沒有印象。
「原來你已經先跟我道別了嗎。」


這個時候,神父的身後傳來了腳步聲伴隨著拐杖敲地,聽起來有點蹣跚。
神父收起了情緒,準備轉身面對來人,但在那之前,那人的聲音卻讓神父征住了。
「請問,還是禮拜的時間嗎?神父。」
神父轉身,看到了祂,看到了手包著繃帶,杵著拐杖的他。
「我來了。」
闋聲雲舵有點吃力的走到了神父的面前。
「你還活著,對嗎?」
「我想應該是。」
才剛清醒就急著下床走路的他有點負荷不了,脫力的坐在長椅上。

「你是那名警察。」
「是的,而那時的我根本不在勤務中。」
「你的義舉救了一個生命,甚至是一個家庭。」
「命在旦夕的我卻是在可惜沒有人替自己送行。」
他淡淡的說著,像是在說著別人的故事與自己毫無關連。

「事實證明你還不需要,因為你還活著。」
「是啊,我還活著,繼續過著這孤獨的人生。」
「你不孤獨,還有人關心你,比如說你的房東。」
「那你呢?」
「當然。」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闋聲雲舵笑著,沒想到自己在夢中的對話竟然成真了。
神父也笑了,因為他並沒有永遠失去一個朋友。

「對了,可以問你的名字嗎?」
「一字鑄骨。」
「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

之後,闋聲雲舵都會在禮拜結束之後來到這個教堂。
每個禮拜都來但是卻不希望成為耶穌的子民。
一字鑄骨問他為什麼,他回答了。
而這個答案,一字鑄骨想自己應該會記一輩子。

「我不信仰耶穌,因為治好我身理上的傷痛的不是祂,是醫生。而治好我心理的孤獨的也不是祂,是你。要說信仰,你才會是我一生的信仰。」
臉上的笑容,是一字鑄骨這生看過最燦爛也最誠懇的,來自他的摯友。

arrow
arrow

    易央|阿黑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