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糖罐子

墮神闕多數的時間都是以人型待著。
就算這時的他仍然是有著重度散光。
但是總比那無法聚焦的視線以及幾乎沒有聽力的本體好的多。

三餘大部分的時間也都以人的型態活動。
畢竟他一變回原型時的存在感就會降低好幾倍。

三餘無夢生是隻兔子。
而他，每天都與天敵共處一室，卻相安無事。

＊＊

三餘當初看到他時，是在一個賣蛇的販子那。
籠子裡的蛇大部分的下場都是蛇皮製品和蛇肉湯。

當時他還不過是隻小兔仔。

身為一隻兔子，他實在沒有什麼道理可憐他的天敵。
就是一抹亮眼的海綠色吸引了他的目光。
體型比其他的蛇都還要來的大一點，一雙陰陽色眸子讓他更加的與眾不同。

像是發現寶藏一樣，他緩緩的靠近裝有青蛇的密網鐵籠。
青蛇似是查覺到了無夢生的靠近，稍微移動身子，朝著來人吐了吐鮮紅的蛇信。

四目相交，無夢生瞪著一雙大眼看著這可能會給自己的生命造成威脅的生物。
竟然沒有一絲畏懼的感覺。

「想要我救你的話，你要答應不能吃我。」
青蛇的眼底透露著光芒，嘶嘶的發出了聲響。

「那，說好了。」
當天，無夢生就把辛苦打工賺來的錢全都花在一隻他的天敵上了。

＊＊

任何父母看到自己的小孩帶了一隻蛇回家都會大吃一驚，更何況是兔子的家庭。
簡直是家庭革命。

無夢生的母親一邊尖叫著躲到父親的身後。
後者則是盯著那條掛在自己兒子身上的生物差點忘了呼吸。
只有無夢生一臉平靜的與青蛇相望。

當雙親都稍微平靜下來之後，無夢生平淡的向他們表示，
「我要養他。」

三餘無夢生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如此的堅定反抗父母。
再三打包票，青蛇絕對不會造成任何危險，也無法說服兔子的天性。

父親嚴聲要他把青蛇送回販子。
但無夢生堅決不退讓，他說，
「因為我們＂約定＂好了。」

＊＊

無夢生從附近的寵物店扛了一個玻璃箱回來，從學校的後山撿了跟樹枝回來。
第二筆打工賺來的薪水換來了幾盞燈泡。

箱子擺在窗戶旁，白天能曬到太陽。
無夢生不確定青蛇會不會覺得無聊。
但是，他依然讓那雙美麗的眼睛能看到窗外的風景。

無夢生常對著青蛇說話，聊學校，談心事。
雖然他不曉得青蛇到底有沒有在聽。

無夢生會用一隻手遮的眼睛，另一手拎著小白鼠的尾巴，心裡重複著無數次的對不起。
青蛇總是很快的解決掉食物，不留痕跡。

大概是錯覺，他告訴自己。
在睡夢中偶爾會感覺到有人在盯著他看，一睜開眼睛只有玻璃箱旁那些燈泡的亮光，以及微微發亮的鱗片。

＊＊

上了大學的無夢生搬到了學校附近的公寓，帶著青蛇一起。
玻璃箱一樣擺在臥室窗邊，四周圍著一圈的電燈泡。

房間裡都還是紙箱，還是大學新鮮人的他被學校的事情搞得焦頭爛額，都還來不及整理。

當無夢生參加完迎新回到房內，聽力敏銳的他聽見寢室裡傳來了悉悉簌簌的聲音。
提高警覺，踩著無聲的腳步來到了房門前。
輕輕的推開阻擋著視線的木板，無夢生睜大了雙眼。

一個人身上披著他的白色襯衫，腿上穿著他的睡褲，正在用美工刀割著紙箱上的封箱膠帶。
及腰的長髮，那個顏色令他覺得眼熟。

那人注意到了無夢生的視線，出聲叫了他。
「待在門口幹嘛？」

回頭，一雙異色瞳閃著光。
和牠一模一樣。

「認不出我？」
「大概猜的到。」

從震驚裡回神，無夢生踏進寢室，將書包放下。
站到那人的身旁，一起開著紙箱。

「你是蛇妖？」
「我以為你曉得，才把我救回來。」
低沉的嗓音，和那妖艷的臉孔有點兜不上。

「我不曉得。」
「現在你知道了。」

無夢生從沒給青蛇取名，老是你啊你啊的叫。
「你叫什麼名字？」
「墮神闕。」

＊＊

無夢生那時問，為何到這個時候才變成人型。
「因為你看起來需要幫忙。」
老實到，無言以對。
墮神闕很少再以蛇的型態待著，無夢生的寢室也多了一張床墊。

被救出來之前都是在山裡頭生活的青蛇，不了解現代的生活方式和步調。
整天無所事事的他，還是一樣望著窗外看。

無夢生也問過，想不想要出去找事情做，或者是學點什麼。
墮神闕只是眨了眨眼睛，說還不是時候。

＊＊

墮神闕沒遇過多少人。

有一次，無夢生將熬夜完成的報告忘在了家裡。
他趕緊打了電話，祈禱著墮神闕會接。

接通的電話，對方沒出聲。
「可以幫我帶個東西過來嗎？」
「嗯。」

墮神闕拿著無夢生的報告，靠著動物的直覺以及妖的靈感來到了無夢生的校門口。
因為他實在搞不懂無夢生說的什麼左轉右轉。

踏進校園，人來人往。
搞不清楚無夢生說的社團辦公室，只好隨便抓了個人來問。

「你知道三餘無夢生嗎？」
「語文系的三餘？」
「大概。」
「跟本爺來吧。」
其實也不算是隨便，因為墮神闕在那人身上嗅到了跟自己相同的氣味還有三餘的味道。

「喂，三隻魚有人找你。」
「嗯，大概是幫我拿報告來了。」

所謂的社團辦公室原來是長這樣。
蛇好奇的東張西望。

＊＊

「那傢伙是怎麼回事？」
「我的室友。」
「你確定自己不是他的晚餐嗎？」
瞄了一眼墮神闕。

「這麼說起來，你家還不是住了一隻儲備糧。」
「他才不是食物！」
「所以我也不是。」

站在身邊的這人明明也是個大天敵。
但是他總是拿兔子沒轍，主要是口頭上鬥不過。

「不過焱無上謝謝你帶他來。」
「怎麼？你的室友是路癡？」
「是不食人間煙火。」

＊＊

「我交個作業很快回來，等等一起回去吧。」
「嗯。」

墮神闕靜靜的坐在社辦的沙發上。
他早就習慣等待，等著無夢生下課，不過是日常的一部分。

「走吧。」
「嗯。」

回家的路上，無夢生給他介紹了附近的店家。
他更加的了解了人的世界。

就算如此，他還是一如往常的依賴著無夢生。
而兔子也享受著這種被依賴的感覺。

＊＊